阅读提示：4月27日，中央网信办、教育部、工业和信息化部、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联合印发《2025年提升全民数字素养与技能工作要点》，指出要坚持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全面贯彻落实党的二十大和二十届二中、三中全会精神，进一步健全数字人才培育体系。高校作为人才培养的核心阵地，如何在人工智能浪潮中找准定位、把握机遇、迎接挑战，成为亟待深入探讨的重要命题。《中国高等教育》记者采访了山东大学党委书记任友群，请他分享对于大学生人工智能素养培养的前瞻性思考以及实践探索。
记者：在国家大力推进人工智能发展的背景下，当前人工智能技术在推动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方面，取得了哪些成效？站在“为党育人、为国育才”的高度，应当如何将人工智能素养培养纳入高校立德树人的整体战略？
任友群：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中国高度重视人工智能对教育的深刻影响，积极推动人工智能和教育深度融合，促进教育变革创新”。人工智能技术正以颠覆性力量重构高等教育的底层逻辑，在人才培养、科研创新、教育管理等领域初步实现了精准赋能、跨界融合、智能重构。一是推动人才培养模式的智能化升级。人工智能技术实现大学生个性化学习，通过分析学生知识图谱，为基础薄弱学生提供可视化学习场景，为拔尖学生推送前沿领域的最新成果，实现一人一课表的精准供给，使因材施教从教育理想逐步转化为技术现实。二是推动科研创新范式的智能化转型。人工智能技术助力科研管理的精准化，智能学术评价系统通过语义分析、社会网络计算等技术，综合考量成果的理论贡献、社会影响与技术转化潜力，超越传统“唯论文”评价体系。三是推动教育管理体系的智能化重构。人工智能技术优化资源配置，人工智能预测模型可动态分析区域产业需求、人口结构变化，辅助高校调整学科布局。
在国家大力推进人工智能发展的大背景下，高校应从思政教育、专业培养、科研育人和师资保障四个方面入手，为党和国家培养社会主义接班人。在思政教育方面，可依托人工智能技术构建智能化思政育人体系，开发个性化学习平台精准推送思政资源，借助虚拟现实打造沉浸式红色文化场景，实时监测课堂反馈，动态优化教学策略，并建立人工智能学情分析系统，识别学生思想动态，预警认知偏差，辅助教师精准引导，等等。专业培养方面，要优化专业课程设置，构建跨学科的AI+课程体系，将人工智能相关的基础知识融入各专业课程。开设具有针对性的人工智能应用课程，培养学生利用人工智能技术个性化获取专业知识、分析解决专业问题的能力。科研育人方面，高校应以国家战略需求为导向，聚焦“卡脖子”技术攻关，推动人工智能深度融入科研项目全流程，通过人机协同的模式探索未知领域，提升专业领域的研究深度与广度，从而在更高维度上锻造学生的科技战略意识，为中国式现代化培养更多未来领军人物和战略科学家。师资保障方面，高校应积极制定相关政策，设立专项激励机制，将教师在人工智能教育领域的教学成果、科研项目和创新应用纳入职称评定、绩效考核的重要参考指标，充分调动教师的积极性与主动性。
记者：人工智能素养教育需要跨学科、跨领域的资源协同，高校在打破学科壁垒、搭建人工智能交叉研究平台方面面临哪些挑战？高校应当如何推动校内院系的合作以及与校外企业、科研院所等的合作？
任友群：一是学科知识体系的结构性差异。当人工智能技术与学科尝试融合时，往往会出现知识编码的不可通用、编码和模型无法与质性研究兼容、算法优化与主流价值判断冲突等问题。二是资源配置的路径依赖。跨学科平台建设面临资源整合的深层次矛盾，我国高校仍以学科建制作为资源分配的主要依据，还存在学科建制的刚性划分导致人才归属固化、单位人事制度限制研究者跨领域流动、双聘机制难以突破绩效考核的学科归属限制等问题。三是协同创新的制度瓶颈。跨学科研究需要突破现有制度框架，但目前制度建设滞后性矛盾日益突出。我国高校学术评价还较为单一，长期以学科期刊分区、项目层级为主的评价体系，抑制学者参与跨学科研究的积极性，代表性成果认定标准缺乏对交叉创新的包容性。
丁薛祥副总理在2025世界数字教育大会上强调，“完善开源开放、协同创新的研发生态，加强数字教育共性技术联合攻关”。在推动校内外协同合作进程中，部分高校已率先开展实践探索并取得显著成效。一是通过机构调整，打破学科壁垒。山东大学在打破学科壁垒、搭建人工智能交叉研究平台方面做出尝试，成立学科交叉中心，并形成了以“人工智能底座技术”为基座，以“智慧人文”“智慧国家治理”“数学与数据科学”“智慧工程”“大健康前沿交叉研究”“数字空天”“智慧海洋”“数智考古与中华文明”8个交叉领域分中心为支撑的“人工智能1+8”体系，获批教育部学科交叉试点建设单位。二是打造跨学科交叉融合课程。课程是学科发展的核心载体，同济大学开设“智能建造与城市计算”交叉课程，其课程组融合建筑学、机械工程等新兴交叉学科，开设Python编程语言、材料力学等课程，培养复合素质能力人才。三是加强产学研合作。浙江大学与阿里巴巴签订合作协议，成立阿里巴巴—浙江大学前沿技术联合研究中心，阿里巴巴为中心提供资金、数据、计算能力等必要的研究资源，浙江大学投入研究人员、设备、实验环境等资源，加大产学研合作力度。
记者：高校教师在高等教育中的人工智能素养运用方面扮演着关键角色，应该如何提升高校教师自身的人工智能素养，对大学生进行有效的指导？
任友群：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关于全面深化新时代教师队伍建设改革的意见》明确提出，“教师主动适应信息化、人工智能等新技术变革，积极有效开展教育教学”。教育部部长怀进鹏也指出，“致力于培养一大批具备数字素养的教师，加强教师队伍建设，把人工智能技术深入教育教学和管理全过程、全环节”。在高等教育数字化转型与人工智能深度融合的背景下，提升大学教师人工智能素养已成为推动教育范式变革的关键任务。可从培训体系、实践平台、保障机制和师生共育四方面系统提升高校教师的人工智能素养。
一是构建分层递进的培养体系。面向基础认知层面的教师群体，可开展人工智能通识培训。面向专业深化层面的教师群体，可按学科属性定制人工智能融合课程包。同时，建立动态更新的人工智能教学案例库，为教师进行教学实践和创新提供参考。二是为教师搭建沉浸式人工智能能力实践平台。利用人工智能技术构建跨学科教研空间，支持教师协同备课、共享资源。三是完善保障与激励机制。制定高校教师人工智能素养标准，并纳入职称评审与绩效考核，动态监测人工智能素养提升。四是强化师生共育生态。教师可通过人工智能工具分析学情，设计分层教学任务，引导学生开展人工智能辅助的课题研究。
记者：高校应当如何从师资队伍建设、教学资源的开发与利用、与校外相关方的合作等方面，构建一个完善的人工智能学习和应用环境，协同促进学生的人工智能素养发展？
任友群：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推动人工智能科技创新与产业创新深度融合，构建企业主导的产学研用协同创新体系”。高校要加快推动构建高效协同的人工智能教育生态，形成教育链—人才链—创新链—产业链四链融合的育人格局。
一是主动打破组织边界，深化组织协同。通过建立联合实验室、产业学院等形式，将企业的技术攻关需求转化为教学项目资源，将社区的治理痛点转化为实践课题，使学生在解决真实产业问题与民生需求的过程中，同步完成技术能力提升与责任意识塑造。二是建设“数据—算力—场景”三位一体的基础设施共享中台，深化技术协同。高校要搭建灵活高效的基础支撑平台，打通校企间的技术壁垒与数据孤岛，形成支撑实践育人协同、科技创新协同、数据共享协同的资源池。打造学生科研创新环境及跨学科融合创新平台，搭建虚实融合的人工智能沙箱，集成企业真实业务情况与社区民生场景数据，让学生在安全可控的环境中开展算法训练与社会模拟。三是构建可持续发展机制，深化制度协同。通过设立人工智能教育创新基金等形式，引导企业将技术资源转化为育人要素，推动社区将服务需求转化为教学场景。打造导师赋能平台，联合打造人才平台与企业导师网络，结合学生项目配备高校学生导师+企业技术导师的双导师制，兼顾技术深度与创新落地的可行性。搭建全链条的成果转化与创业支持平台，建立知识共享与成果转化驱动模式，形成专利联合申报、技术共同孵化等创新合作范式，从而形成长期稳定的发展机制。
记者：如何评价大学生人工智能素养的现状？特别是对于非计算机专业的学生来说，提升人工智能素养的难度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可以采取哪些策略来帮助其克服这些困难？
任友群：当前大学生人工智能素养呈现出快速提升与结构性矛盾并存的特点。一方面，当前大学生人工智能意识和能力持续提升，他们能够敏锐地捕捉到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趋势，并主动关注其在各个领域的应用动态。但另一方面，当前大学生人工智能素养也存在不容忽视的短板。一是对人工智能的深入理解和掌握还存在一定欠缺。许多大学生虽然能够使用人工智能工具，但对于人工智能的基本原理等深层次知识了解有限。这种表面化的理解可能导致他们在面对复杂的人工智能问题时缺乏批判性思维和深入分析的能力。二是部分学生过度依赖人工智能工具，导致创新能力的缺失，他们习惯于使用现成的人工智能解决方案，而忽视了自身创新思维的培养。三是数据风险认知不足，在使用人工智能工具时，部分学生对数据隐私的保护意识薄弱，这可能使他们面临潜在的隐私泄露风险。
对于非计算机专业的学生而言，提升人工智能素养存在多方面挑战。一是学生对人工智能优势和局限性缺乏深刻思考和精准驾驭，由于不了解机器语言深层原理，难以理解人工智能在提升效率方面的优势，也难以规避人工智能技术在处理复杂问题时存在的创造力和情感理解等方面局限。二是学科壁垒极大制约了非计算机类学生的人工智能能力提升，非计算机专业的学生在学科背景知识、专业技能和研究方法等方面与计算机专业存在差异，这导致他们在学习人工智能技术时，难以将人工智能技术与自身专业领域进行深度融合。三是部分学校提供的资源有限，非计算机专业可能无法享受到同等质量的课程、实验室和师资等资源。
教育部部长怀进鹏在2025世界数字教育大会上强调，要“强化科技教育和人文教育协同”。提升非计算机专业学生的人工智能素养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一是设置与大学生切身关联的场景，唤醒大学生人工智能需求。将人工智能与学生应用场景深度绑定，制造“技术刚需”认知。山东大学开发的“山小芽” 人工智能生涯发展助手，充分依托大数据分析与人工智能技术检测，挖掘、捕获学生需求，将人工智能技术与大学生求职就业需求精准对接。二是采用阶梯式课程设计，降低大学生初始学习阻力。比如，人文社会科学学科的学生在学习人工智能课程时，教师可以让学生用自然语言指令完成数据分析，引导学生先建立人工智能辅助思考意识，然后再通过设计“AI学习成就系统”模块将知识拆解为可量化的技能关卡，从而渐进式完成课程教学。三是构建显性化项目实践，提高大学生人工智能实际运用能力。学校应积极搭建多元实践平台，将理论学习与实际应用紧密结合。鼓励学生参与企业的真实人工智能项目开发，学生负责其中的自然语言处理模块，企业提供数据和场景支持，学生在项目中不仅可以提升实际运用能力，还能在项目结束时看到自己的成果落地应用，获得成就感。四是引导学生社群化共振，提供交流沟通平台。比如，清华大学通过成立了“人工智能学堂班”，学生们在其中可以共同学习、探讨人工智能领域的前沿知识和技术，有效地弥合了大学生之间的人工智能素养鸿沟，为培养具有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的人工智能人才提供了有力支持。
记者：针对不同专业大学生的特点和认知水平，在设计和实施AI素养课程时，课程标准该如何设定？应采取哪些独特的教学策略和方法，激发学生对人工智能学习的兴趣并保持他们的学习动力？
任友群：当前国内高校在人文社科、理工科和医科等不同学科领域均开设人工智能素养课程，并与本学科进行深度结合，形成了通识类课程筑基、专业类课程深化、交叉课程扩展创新的三层课程体系。人工智能课程设置首先应当以学生为中心、注重培养学生的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但针对不同专业和不同认知水平的大学生特点，也应有所差异。对于理工类学生，要坚持技术深度与工程思维导向，以培养人工智能技术的开发者与优化者为目标，掌握从算法设计到系统部署的全链条能力，兼具技术创新与工程伦理意识，提升工程实践能力。对于人文社科类学生，要坚持批判思维与价值引导导向，以培养人工智能技术的社会审视者与伦理建构者为目标，需具备技术解构能力、伦理思辨能力与跨学科对话能力，提升技术认知底线、伦理分析范式、公共参与能力。对于医科类学生，应注重医学专业实践应用导向，以培养学生的医学数据分析、智能辅助诊断和个性化治疗方案设计能力。同时，课程还应强调人工智能在医学伦理和法律问题中的考量，确保学生在应用人工智能技术时能够遵循医学伦理规范。
在当今数字化时代，人工智能已成为众多学科领域的重要组成部分，激发大学生对人工智能学习的兴趣并保持其学习动力至关重要。一是要注重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在教学过程中，应避免单纯地向学生灌输枯燥的理论知识，可以组织学生参与简单的人工智能数据分析项目，让他们运用所学的算法对数据进行处理和分析，直观地感受人工智能的强大功能。二是鼓励学生探索人工智能前沿领域和实际应用场景。在实际应用场景探索方面，强化问题导向的跨学科实践。依托AI+X创新项目，引导学生解决现实生活中棘手问题，培养学生从技术原理到场景创新的应用转换，增强学生技术洞察力和社会责任感。三是建立有效的激励机制和学习支持体系。鼓励学生参与人工智能相关竞赛，对在人工智能学习方面表现突出的学生给予肯定和奖励。同时，教师应为学生提供及时的学习指导和帮助，让学生感受到学习人工智能的乐趣和成就感，从而保持持久的学习动力。
记者：未来还应当如何深化人工智能与高等教育的深度融合？在“十五五”规划中，高校人工智能素养教育的核心目标和突破方向是什么？
任友群：面向未来，人工智能与高等教育的融合需从以下四个维度系统推进。一是强化基础研究，夯实原始创新根基。在人工智能基础理论领域布局高等教育—国家重点实验室—龙头企业协同创新体，设立智慧教育基础研究特区，给予长周期经费支持，组建跨学科交叉团队，突破传统学科壁垒。二是完善人工智能伦理治理框架，筑牢安全发展底线。教育部部长怀进鹏在2025世界数字教育大会上强调，要“坚持智能向善，建构有效应对潜在风险的伦理规范，引导学生合理使用人工智能”。在高校层面设立人工智能教育应用伦理委员会，对智慧教学系统的数据采集范围、算法透明度、隐私保护措施进行前置审查，建立全链条伦理审查机制。三是深化教育教学改革，重构教师能力体系，破解人机协同难题。实施“AI+”教育教师研修计划，将算法思维培养、伦理审查能力纳入教师资格认证标准，引导教师从知识传授者转向学习体验设计者和伦理引导者。四是优化协同育人机制，打通产教融合堵点。高校应及时调整招生、培养方案，加强企业参与课程设计和实践指导，形成招培就一体化的管理，构建创新链与人才链深度融合的协同育人体系，打造企业出题，高校答题的产教融合新范式。
作为人才培养的主阵地，高校在“十五五”期间要构建具有前瞻性、系统性和中国特色的智慧教育体系，为塑造未来人才核心竞争力提供战略支撑。一是培养高素质人工智能专业人才。要培养一批具备深厚人工智能理论基础、精湛专业技术技能和创新思维的人才，满足人工智能领域前沿研究与产业发展的迫切需求。二是促进学科融合与创新发展。打破学科壁垒，推动人工智能与高校各学科的深度融合，催生新的学科增长点和研究方向，为解决复杂社会问题提供创新思路和方法。三是提升教师人工智能教学与科研能力。助力教师掌握人工智能知识和技术，提升其在教学中运用人工智能的水平、在科研中开展人工智能相关研究的能力，打造一支人工智能素养过硬的高校教师队伍。
在具体突破方向上，一是要优化课程体系建设。努力构建层次分明、内容丰富的人工智能课程体系。在本科阶段，强化基础理论课程。研究生阶段则注重前沿技术与应用开发课程。二是推动教育教学方法创新。鼓励教师运用人工智能技术开展教学创新，创建虚拟数字人，全天候帮助学生沉浸式学习。三是加强师资队伍建设。制订教师人工智能素养提升计划，定期组织校内培训与学术交流，鼓励教师自主学习和参与在线课程。四是加强人工智能教育资源共建共享。高校要深度参与和用好国家智慧教育公共服务平台，推动课程、案例、师资等教育资源的协同融汇。五是完善教育评价体系。建立多元化的学生评价体系，注重学生的实践能力和创新能力发展。加强对教师教学效果的评价，将教师在人工智能素养教育中的教学成果和教学改革成效纳入评价指标体系，作为教师职称评定的重要标准。
（《中国高等教育》2025年第11期）